艾米莉·勃朗特诗14首
“伊尔妮,在我们栖身的四壁周遭,
十一月的狂风正无声地呼啸;
没有一丝微风能闯进这里,
将我爱女的发丝掀动些许,
我望着炉火,心中欢喜,
她的目光也同样光彩熠熠;
我感到她那柔嫩的脸庞,
欢愉而静默地贴在我的胸膛。
“然而,纵使一切如此宁谧,
我心中仍泛起苦涩和忧虑;
绯红的火光欢快地飞舞,
我的思绪却徘徊在冰封的幽谷;
我梦见沼泽,和迷蒙的山岗,
日暮在此没入黑暗与森凉;
因为,在那些凄寒的山间,
我曾钟爱的人们正孤独长眠。
我肝肠寸断,心痛难抑,
惘然的追悔令我身心俱疲,
因为我再也无缘与他们相聚!”
“父亲啊,当我年幼,
当你远在海的那头,
这些思虑曾完全将我左右!
我时常枯坐良久,
熬过凄风苦雨的长夜悠悠,
也曾从枕上抬头,却只窥见
暗月徒然挣扎在天间;
还曾惶然聆听声声巨响,
那是惊涛拍岸,浪碎石上;
我满心惊惧,彻夜警觉,
侧耳倾听,不敢安歇。
人生在世,有如此多的恐惧,
可我的父亲啊,逝者却不必这样忧虑。
“噢!我们不必为他们忧伤,
坟茔凄凉,却实非他们的眠床;
他们的身躯虽已归入尘土,
快乐的灵魂在上帝身侧享福!
你话虽如此,却嗟叹不止,
怅惋你的挚友终有一死。
啊!亲爱的父亲,可否将原因揭示?
因为,如果一切的确如你所述,
如此伤怀岂不毫无用处;
恰似为一粒渺小的种子叹息,
只因它原本结在树上无人注意,
如今却坠入肥沃的土地,
破壳新生,焕发灿烂的生机——
深深扎根,拔地而起,
葱郁的枝条招摇在天际。
“而我,每当念及逝者已矣
却不会恐惧,也不会哭泣,——
我深知彼岸有一片神圣的天地,
那港口正为我与至亲开启;
我凝望时间之河浩瀚无际,
心中渴望早日抵达那圣地,
我们诞生在那里,我和你
死后也会在此与至亲相遇;
让痛苦与腐坏远离,
再度与上帝合而为一。”
“甜美可靠的孩子,你所言极是!
你比你的父亲更加睿智;
尘世的风暴怒号不止,
却只会增强你渴望的意志——
和你热切的期盼,去穿越风暴与波涛,
去经受狂风呼号、海浪咆哮,
最终抵达那永恒的家园,
那岿然不渝的彼岸!”
整个夜晚,你们灿烂的双眼
向下望进我的眼眶,
我满怀感激地慨叹,
祝福那神圣的目光。
我平静地饮下你们的光芒
如同饮下生命的活力;
变幻的梦境让我欣喜若狂,
犹如海燕在洋面嬉戏。
思绪连连,星斗满天
遍布茫茫的无垠之境;
甜蜜的感召,亦近亦远,
那悸动证明你我心心相印!
晨曦你为何要前来打破
这崇高而纯粹的魔力;
为何要投下你冷酷的光波,
以烈焰炙烤那面庞的宁谧。
血红的太阳升起,他如箭的光芒
猛烈地冲击我的眉梢;
自然之灵蠢动而欢畅,
而我的灵魂却陷入了哀伤的低潮!
我垂下眼帘,但这层薄纱,
怎能挡住他炽烈的光芒,
迷蒙的山谷沐浴金色的光华,
太阳在山顶闪闪发亮。
我躺回枕上,
想唤回夜晚,
想再看你们庄严的光芒,
拨动我和我的心弦!
但无济于事——枕头在发亮,
屋顶与地板也都闪耀光辉;
树上的鸟鸣清脆嘹亮,
清风微微掀动门扉;
帘帷翻飞,苏醒的蚊蝇
在我房中振翅低吟,
宛如囚徒,直到我起身,
放它们自由飞行。
噢,星辰、梦境,和温柔的夜晚;
噢,归来吧,群星与暗夜!
来为我遮蔽这不速的光线,
他毫不温暖,唯有灼热;
他将苦难者的鲜血榨干;
饮下的不是甘露,而是泪水;
就让我在他刺目的统治下酣眠,
醒来时只与你们相随!
“‘噢,因为有朝一日,
我将睡去,湮没无闻,
毫不在意
雨水浸透或冰雪覆身!
天堂的承诺,这些狂烈的火焰
无法完全或一半兑现;
地狱的威胁,和那永恒的烈焰,
无法压抑这不灭的意愿!’”
“我曾这样说过,也依然这样坚称;
面对死亡也决不改口——
我小小的躯壳中有三位神明,
日日夜夜交战不休;
他们在天堂无法共容
却在我的心中相聚;
他们将始终寓于我的心胸
直到我遗忘自己的本体!
噢,但愿终有一天,我心间
不再有他们彼此纠缠!
噢,但愿终有一日,我能安眠,
内心不再苦闷忧烦!”
“一小时前,我看见
一个幽灵就站在你这里,
三条河流淌过他脚边,
深度相同,流速相一——
一条金黄——一条红得像血一样;
另一条如宝石般莹蓝;
但在它们汇合的地方,
河流却坠入漆黑的海面。
幽灵将闪烁的目光,
投向脚下暗夜般的海洋
突然间,那美好的深处迸发光芒
把四下照得通明透亮——
它白亮胜似日光
美丽远在它分开的源头之上!”
“即使只为那幽灵、先知,
我也已穷尽一生去观察与找寻;
我在天堂、地狱、人间与空中寻觅他的影子——
无止境地探寻,却始终不得要领!
只要能看到他灿烂的双眼
点亮那蒙蔽我的阴云,
我就不会这样懦弱地呻唤
说要停止思索,放弃生命;
也不会视遗忘为福分,
或急切地向死亡伸出手臂,
祈求用这鲜活的呼吸和敏锐的灵魂
换取毫无知觉的长眠安息——
噢,就让我死去——好让那力量和意愿
停止残酷的交战;
就让失败的正义,与胜利的邪念
消弭在长眠之间!”
如今,难道我独自一人时,思绪
已不再飞越崇山,徘徊在北部的海岸,
或收拢双翼,在石楠与蕨叶间小憩
看它们覆盖你高贵的心,直到永远?
你冰冷地躺在地下——而在棕褐的山间,
已有十五个寒冬化为春天:
但那不肯遗忘的灵魂依然痴心不变,
纵然已在变迁与挣扎中熬煎多年!
年少时甜蜜的爱人啊,当世俗的潮汐将我卷去,
请原谅,如果我把你忘记;
困扰我的是别的渴望和别的希冀,
那希望只会蒙蔽,却无法让我辜负于你!
再没有新的光芒照亮我的天际,
再没有第二个清晨为我放亮;
我毕生的幸福都由你宝贵的生命赐予,
我毕生的幸福都已与你一同埋葬。
然而,当时光带走往日金色的美梦,
就连绝望都丧失了摧毁的能力;
我才明白生命该如何去珍重,
去巩固与丰富,即使没有欢愉。
于是我告别枉然的激情,止住了泪滴——
抽离我年轻的灵魂,不再渴慕于你;
我抵御那灼人的渴望,好让灵魂不至随你而去,
钻入那早已被我视为己有的墓地。
即便如此,我仍不敢任心灵受苦,
不敢在记忆醉人的疼痛中沉溺;
一旦深陷那美丽的痛楚,
我又如何再将世间的一切舍弃?
“他不能离你而去,
当清新的西风缭绕,
当你的光芒带着欢愉
洒在他青春的眉梢!
“爱德华,醒来吧,醒醒——
黄昏金色的光晕
温暖明亮地投在阿登湖心——
带你走出你的梦境!
“我的挚友!我双膝跪地
在你身边
祈祷你在远渡永恒的重洋之际,
再留一小时给人间:
“我听见波涛喧嚷——
看见白浪滔天;
却还没窥见什么彼岸
能宽慰我疲惫的双眼。
“不要轻信他们的怂恿,
说远方有伊甸园般的岛屿;
回头吧,远离那狂暴的浪涌,
回到你的诞生之地。
“是疼痛,而不是死,
在你胸中挣扎——
不,振作吧,爱德华,再醒来一次;
我不愿让你倒下!”
他用长长的一瞥,将我严厉地责备:
怪我不堪忍受那份伤悲——
他眼中无声的痛苦令我心碎,
我为那些无用的祈祷而惭愧。
此刻,忽然间
翻涌的杂念骤然停止;
再没有一丝悲哀来扰乱
我的灵魂,在这可怕的一日。
美好的日光趋于苍白;
暮色中的微风也渐渐安静:
夏日的露珠轻滴下来,
湿了溪谷、草地,和沉默的树林。
随即他的目光开始黯淡,
在长眠的重压下尽显疲惫;
他的眼珠开始莫名地晦暗,
混浊昏黄,尽管噙满泪水。
但它们没有流泪,没有变换,
不再转动,也不再垂下眼帘;
它们依然彷徨,却停止了流转——
不再顾盼,却尚未安眠!
于是我明白他在死去——
我俯身,捧起他无力的头颅;
没有呼吸,也没有叹息,
于是我明白他已亡故。
野鹿在她胸口吃草;
野鸟在她身边育雏;
它们都受过她微笑的爱抚,
如今却留她一人孤独!
我相信,当阴暗的坟墓
刚刚把她的形骸殓入;
它们也曾以为自己内心深处
不会再有光明的幸福。
它们也曾以为在未来的岁月
悲伤的潮水将长流不息;
但如今它们可还有痛苦的感觉,
它们的眼泪又在哪里?
好吧,就让它们去争夺荣誉的鼻息,
去追逐欢愉的影迹——
殊不知她居住在这死亡之地
也早已改变,毫不在意。
纵使它们的双眼凝视与哭泣,
直到耗干悲伤的源泉,
她也不会打破沉睡的静谧,
报以哪怕一声叹惋!
吹吧,西风,拂过那孤冢,
仲夏的清溪流水叮咚——
此外再无须别的响动
来抚慰我那淑女的梦。
春日还能给你那么多的荣光,
夏日还能令你那么快地遗忘
十二月阴郁的日子!
你为何紧抓不放,
青春的珍宝,那欢愉的韶光,
当青春已逝,而你已盛年将至?
当你的同辈,
与你财富、年纪相当的同类,
泪眼看他们的晨晖,
化作浑噩而沮丧的白昼;
倒不如死时少不更事,
尚未在流浪中迷失心智,
不幸的奴隶,被强烈的激情钳制,
沦为虚弱而绝望的鱼肉!
“因为,他们享受时我却在希望,
而满足会将希望摧残;
我如孩童般深信不疑地盼望,
等待至福——和珍贵的安眠。
不久,一个善思的灵魂教导了我,
我们必将渴望,直至生命陨落;
世间的每一种欢愉
最终都将逝去,终将遭到厌弃!
“这我早已预见——也不会去追赶
那些倏然飞逝的背弃;
但是,我双脚稳固、面色淡然,
那诱人的角逐,我决不参与,
我凝望冲刷沙滩的波浪,
融入亘古不变的海洋——
我在此抛下欲望的船锚,
让它深深扎进未知的永恒;
但愿我的心永不疲劳,
始终期待将来的前程!
“如今,在我眼里
是希望的魔力
如青春般,美化了自然界的万般神秘,
无论可怖还是美丽——
希望抚慰我的哀愁;
宽解我,当我为他人心忧,
她让我坚强,让我能去承受
我命中注定的际遇。
“快乐的抚慰者啊!难道我会胆寒,
难道我会畏惧坟墓的黑暗?
难道我不会含笑倾听死亡的狂澜——
只要有你支持,我的向导?
当下的命运愈是偏倚,
我胸中愈是胀满快意,
我会凭借你赋予的力量,坚强地去希冀
命运的回报!”
“我们的客人身处黑暗。”我低声说道,望向那地牢,
格栅窗外的天空失却了蓝色,变得又灰又小;
(此时正值美好的春日放声大笑,尽显苏醒的骄傲)
“是啊,黑暗至极!”说话的是我阴沉的向导。
请上帝宽恕我那时年少无知,口不择言;
我开始讥诮,当潮湿的石板上响起冰冷的铁链:
“关押在三重墙内,难道你竟如此可怖,
必须被我们捆绑于此,再用脚镣束缚?”
囚徒抬起头来,她的面容是那么柔和温婉
如同大理石雕刻的圣人,或熟睡婴孩的脸;
她的神情是如此温柔和缓、甜美清丽,
没有一丝悲伤的阴影,或痛苦的痕迹!
囚徒抬手按住前额;
“我挨了打,”她说,“我在忍受折磨;
但你们坚实的门闩和铁条毫无用处,
它们纵是钢铁铸就,也无法将我久久困住。”
冷酷的狱卒嘶声大笑:“难道我该听你胡言乱语;
痴心妄想的可怜人,依你所见,你的请求我会同意?
况且,你以为你的呻吟会融化我主人的心?
哈!那你还不如等太阳熔化花岗岩的坚硬。
“我的主人说话轻声细气,外表温文和善,
但他背后那个灵魂,却比燧石更坚;
我虽看似凶悍粗野,但要论凶暴乖戾,
却远远无法与我体内的鬼魂相比。”
她唇上浮现一抹轻笑,近乎鄙夷,
“我的朋友,”她柔声说,“你何曾听我哀恸哭泣;
除非与至亲重逢,或重返我往日的生活,
我才会流泪控诉——但朋友,不到那时我的眼泪绝不掉落!
“不过还请你转告我那位暴君,我不是注定
长年在忧郁、苍凉与绝望中承受厄运;
每个夜晚,希望的信使都会来到我心头,
许我短暂的生命,与永恒的自由。
“他乘着暮色中涌动的清气,带来西风阵阵,
还有天边最明亮的黄昏与最灿烂的星辰。
风儿戚戚低语,星辰放射温柔的光芒,
眼前的景象瞬息万变,令我深陷渴望。
“我渴望的不是壮年所知的景象,
那时,当我细数未来的悲伤,惊惧让欢愉变得疯狂。
那时,纵使我灵魂的天空布满温暖的光芒,
我也不知它们来自何方,是雷暴还是太阳。
“不过,首先,一切归于宁静——安详悄然降临;
绝望的挣扎不再,骇人的焦躁骤停。
无声的音符抚慰我的心,奏响沉默的乐章,
那种和谐,我今生今世都难以想象。
“随后那无形之物出现;揭示它那看不见的真相;
我摆脱了外在的感官,只用内在的精神感知猜想:
它的羽翼近乎自由——找到了它的家园与海港,
它丈量那海峡,俯冲而下,去挑战最后的边疆。
“噢,但受阻是多么可怕——痛苦是多么巨大——
当耳朵开始倾听,眼睛开始观察;
当脉搏开始跳动,大脑重启思考,
灵魂就触到肉体,肉体就触到镣铐。
“但我依然宁愿忍受剧痛,不肯免去煎熬,
疼痛越是剧烈,幸福就越早降临;
无论它身披地狱的烈焰,抑或天堂的璀璨,
若这幻象是死亡的使者,它就神圣非凡!”
她不再说话,我们默然转身离去——
我们的力量再不能令这囚徒恐惧:
她的脸颊和闪光的双眼,似在向我们宣示,
人类擅自的判决,已被天国废止。
她恐惧起来尤其残酷;
阴郁的一天我透过铁条
向外望去,见她就在近处,
可她倒好,竟别过脸去不把我瞧!
像个冒牌的狱卒,装作把我看得紧紧,
还在争吵,就开始示意和平;
我在哭泣,她却唱个不停;
我若倾听,她又会骤然安静。
她是如此虚伪,如此无情;
当我最后的欢愉散落在地,
可怜的碎片零零星星,
连悲伤见了都唉声叹气;
可希望呢,原本她只需轻声关切
便能安抚我狂烈的剧痛,
但她却振翅高飞,直上天阙,
离我而去,再无影踪!
这位新娘中的女王似乎恋恋不舍
不愿离开她母亲的胸膛,
而她父亲却把微笑的喜悦
送给自己膝下最美的姑娘。
繁茂的树枝婆娑摆动,
欢快的鸟儿高声歌唱;
但在所有的宾客当中,
唯有我一人面带惆怅!
人人都想避开我
郁郁寡欢的样子;
灰色的岩石凝望着我,
问我:“你来所为何事?”
我竟答不上来:
其实,我并不知道
自己为何带着满眼悲哀
来看这一派明媚闪耀。
于是,我躺在石楠坡上,
感知我的心灵;
与它一道带着忧伤
沉入异想的梦境。
我们想:“等冬天再度降临,
这些绚烂美景又到何处去寻?
只会消失殆尽,如虚妄的幻影,
化作空洞的笑柄!
“那些鸟儿,别看现在唱得起劲,
等穿越了干冷的沙漠,
它们将如暮春那可怜的幽灵,
忍饥挨饿,成群飞过。
“我们有什么理由欣喜?
如果树叶凋零的痕迹
早在它尚未转绿,
就已如此清晰!”
事实是否真是这样,
我从来无法确定;
但伴着一阵愤怒的悲怆,
我在沼泽上舒展身心。
千千万万簇明灭的火苗
仿佛在空气中燃烧;
千千万万把七弦琴银光闪耀
远远近近奏响仙乐飘飘。
我感到自己的呼吸仿佛
充溢着神圣的火花,
我感到天光夺目
织成了我石楠的床榻!
当广袤的大地应和着
它们神异的曲调,
那些闪光的精灵也对我
唱起,或似在吟唱歌谣。
“噢,凡人!凡人!让他们消亡;
让时间与眼泪去摧残,
我们好在天上
处处撒播笑语欢颜!
“让哀伤去扰乱那受苦之人的心绪,
让黑夜将他的前路遮盖;
让它们催他早日安息,
祝他长眠永不醒来。
“这世界于你如同坟冢,
抑或一片荒芜的沙漠;
于我们,它却是姹紫嫣红,
一日更比一日灼烁!
“我们若是掀起头巾,
飞快地给你一个眼神,
你就会替生者高兴,
因为他们向死而生。”
音乐戛然而止;午间的梦境,
如夜晚的神游,倏然消逝;
但幻想她不时仍会断定:
自己美好的畅想皆属真实。
噢,我真挚的朋友!我并不孤单,
每当听到你这样细语轻言!
外部的世界已毫无希望;
内心的世界我加倍珍惜;
你的世界从不会滋长
诡计、仇恨、顾虑和冰冷的怀疑;
在这里,我、自由与你,
拥有统治全境的绝对权力。
即使被危险、愧疚与黑暗环绕,
又有什么关系?
只要我们胸怀
一片澄明的天宇,
那里有千万道光芒撒播温暖,
无数颗太阳驱散冬的严寒。
理智确会抱怨不停
怪真实的自然太过灰暗,
还会告诉那颗受苦的心灵,
它珍藏的梦是多么无用,注定枉然;
真理也会粗暴地践踏
那刚刚绽放的幻想之花。
但你始终守在一旁,
召回萦绕我心的幻景,
为萎靡的春日注入新的荣光,
从死亡中召唤更加鲜活的生命,
再用美妙的轻声细语,
描述那光明如你的真实天地。
你至福的幻景我并不相信,
但置身傍晚宁静的时光,
我依然怀着永远感恩的心,
欢迎你,仁慈的力量;
你抚慰人类的烦恼忧伤,
当希望枯竭,你就是更好的希望!
好了,来吧,幻想,我美好的爱人!
请在我悸动的两鬓上轻吻;
请在我寂寞的卧榻上俯身:
赐我安眠,赐我福分。
世界渐渐远去;黑暗的世界,再见!
严酷的世界啊,请你回避,直到白天;
纵然这颗心有你无法驯服的骁悍,
但它仍需抵抗,若你执意拖延!
你的爱我不愿、不愿分享;
你的仇恨只令我笑容绽放;
你的悲伤教人心痛——你的冤屈让人神伤,
可是,噢,我决不会轻信你说的谎!
我举头凝望繁星点点
闪烁在那永无风浪的海洋,
我唯愿造物所知的一切苦难
都包含在你身上!
这就是我今夜的梦境;
梦中的天堂绚烂光明
沐浴永恒的福祉,历经无尽的光景
在光的轨道上运转不停;
我想象天外另有一重世界,
疲惫的双眼无法企及,
在那里智慧从不对爱情不屑,
恶名无法将美德遮蔽;
在那里,遍体鳞伤的弱者不必强带笑意,
当他被“命运”抽打得痛苦扭曲,
也不必强忍着包容她的恨意,
只将叛逆深埋心底。
在那里欢愉不会铸成大错,
理智不会徒然地劝说;
背叛绝无力量,真理绝不虚弱,
痛苦不是喜悦的必然结果;
在那里平静绝非了无生气的悲叹,
希望,不会是灵魂的幻影;
生命不是一场劳役,空虚而短暂;
死亡不是主宰一切的暴君!
当阳光为清晨镀金。
你不该绝望挣扎:
尽管眼泪可能汇成河流,
难道那些最美好的年华
不是永在你心头?
它们哭泣,你也哭泣,想必应是这个道理;
你一感慨,风儿也随你叹息,
冬日将哀愁抖落在雪地,
秋日的落叶在冰雪之下堆积。
但它们终将复生,而你的命运
也与它们紧紧相依。
所以,继续前行吧,即使并不欢愉,
也永远不要心碎不已!
噢,你如簧的巧舌必须为我辩护,
说明我为何选择与你共度!
严厉的理性前来审判,
她特意穿上一身晦暗:
你,我的辩护人,会否哑口无言?
不,炫目的天使,请你申辩,
我为何将世界疏远。
为何我竟执意想要
与世间众人分道扬镳,
独自走上无人问津的小道,
权力与财富统统不要——
也没有荣誉的桂冠或快乐的花束环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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